一
说起校园民谣,人们总会想起《同桌的你》,想起高晓松。
最早的校园民谣当然不是〈同桌的你〉,校园民谣的始作蛹者当然也不是高晓松。90年代初期,来自西安的退学生张楚就抱着吉他在北京各个高校弹唱自己写的歌,其中包括后来很著名的〈姐姐〉、〈西出阳关〉等,其最初的风格就是后来所谓的“校园民谣”,张楚本人后来则变成了一个独具个性的摇滚歌手。如果还要更早一些,那么大约在1984年左右,就读清华园的十七岁的天才少年胡扬早就把青春的诗篇谱成了流畅抒情的旋律。这个留美的高才生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国录制了几首歌,收在一张不知名的校园民谣专辑中。
如果需要进一步的提示,那么3字班的毕业生也许还会记得清华一支名为梦中草原的乐队,这支乐队的主打歌曲《梦中草原》的作者是傅——一个被遗忘的民谣创作者。
据说傅当年名满清华,毕业那年他开了一场演唱会,清华礼堂后排都站满了人。据说傅那天晚上在台上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只说了一句话:今晚我只唱情歌。
都只是过去的传说。
1989年,高晓松是清华大学自动化系二年级学生,傅由人大附中考入了清华大学计算机系。
据说那时候,高校里总是有这么一批学生,他们曾经在一起在清华园里弹琴唱歌,校园民谣以一种新的吟唱方式在他们中间逐渐成形。那也许就是传说中“白衣胜雪、诗社遍地”的时代,那个时代人们写诗、唱歌、饮酒,乃至抱头痛哭,在窄窄的宿舍里,或在东大的操场上,一夜一夜,通宵达旦。那个时候大量的诗人和歌手,无故地出生,长发飘飘,放浪形骸,与古代的浪子,游侠相比,仅是手中缺了一把仗行天下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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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秋天年我从遥远的南方步入陌生空旷的清华园,夜幕降临,鸣虫安静,我已经不能想象那个由学长向我描述的歌唱的时代,我疑心那只是一个中世纪的古老童话。
1994年第一盒校园民谣推出,高晓松随即闻名遐迩。
傅默默无闻。
接着是第二盒和比第二盒更粗制滥造一些的校园民谣。
校园民谣已经泛滥成灾。年轻人反复地咏叹前辈遗留下来的忧伤情怀。我们继承了全部的缠绵和疲软,低吟浅唱的都是陈旧的故事。
傅依旧默默无闻。
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傅。如果不是一年前我很偶然地从一位写诗的女生那里翻出一盒很旧的录音带。那个女生只不过轻描淡写说了一句,那是他们以前的歌。他们指的是高晓松、沈庆,更早一些的是金得哲、丘科,而其中更多的是傅的歌。
傅的歌不优美,不够旋律化。直接,不加掩饰,和他的琴一样,粗糙得不得了。
“你小孩一样,望着我眼/你小孩一样,攥着我手……”
当年的傅就这么反反复复地唱。很多年之后我反反复复地听。那个夜晚我在黑暗中默默聆听着一个陌生人的声音,这是一种阴郁的声音。它刺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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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想办法拨通了傅的号码。我忘了我是白天打的,还是晚上,无论如何,我很粗鲁地打扰了傅。我说我听过你的歌。傅在那边沉默着。我也无话可话。我和傅素昧平生。
傅的朋友都很钦佩傅。他毕业后完全可以在电脑公司干一份薪水很高的活,可他还是辞了工作,到一家音像公司做薪水不高的文案之类的工作。傅总想做点自己的东西。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喜欢那个捡小孩的故事。傅曾经捡回两个孤儿,后来他把他们送走了。
我不写校园民谣。傅很骄傲地说。 |
我立刻反驳他,可是大家只知道你的梦中草原,而这就是典型的早期校园民谣。
我知道傅想写超越校园民谣的东西。可我忍不住要打击他。我很刻薄,对傅这样“个色”的人。
半年之后我才见到傅。傅似乎不肯让人接近。那个晚上他给我们文学社的几个人煮咖啡,其间他忘情地对一个写小说的朋友冷嘲热讽,百般挪揄,淋漓尽致地发挥他的讽刺天才而忘了他正在烧水。过了很久傅冲进厨房。他拎出一个无可名状的扭曲的水壶,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这件事情充分证明了“恶人自有恶报”。
有一年冬天,我邀傅来看一个清华自创作品的比赛。我说在大礼堂你知道大礼堂怎么走吧,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很傻,傅怎么会不知道大礼堂在哪。那天傅步行而来。在那个以前傅唱过歌的礼堂,以前是傅站在舞台上。那晚我们把傅送到东门,然后各自转身,相背而去。我听到傅在身后独自一人唱歌,很大声。他的声音在黑暗里越飘越远。傅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我想。
傅是默默无闻的,也许是因为才情,也许是因为更为捉摸不定的命运。如果你有足够的细心,你可以在南方盗版的谢小东CD上,找到印在角落的小小的字:小傅。他就是傅,作词、企宣兼文案。
平安夜傅让我听到他的歌,他在公司里抽空“当”的一首旧歌。我听见他在电话那一头问,你听见了吗。而我什么也没听见。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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